葱☆

某种意义上的见家长

前文如下： 0  1  2  3  4  5  6  7  8  9  10  11  12  13

第十四章

 

       1

       森德金的王都没有名字。

 

       这十分不同寻常。举个例子，一些很小的国家——比如，森德金东面的登格鲁，它小得只有一个城市，直接就叫登格鲁，也就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王都了。而大一些的国家，比如圣空，大概率会骄傲地为自己的王都取一个闪耀而动听的名字，例如“黄金港湾”。而森德金，它位于大陆的西北，被曲折绵长的海岸线以及高耸入云的山岭包围，国土几乎与金玫瑰的圣空一样庞大，却从未试图给自己的王都取一个名字。对此，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——傲慢。森德金的先王在立国之际发下了誓言，要让雷电与鲜血的铁蹄踏遍整个大陆，而“王都”也将会成为大陆上唯一的王都——名字是用来区分的，若是成为了“唯一”便不需要区分。

       当然，迄今为止先王的愿望还是没有达成，森德金依旧只是大陆上最为强盛的两个国家之一，连矿产小国登格鲁都还没有来得及吞并。但无论如何，当森德金的国民提起“王都”这个词时，只会想到那座依山而立的钢铁之都，他们唯一的王都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王都。”棕色头发的骑士跨坐在一匹北方的矮脚马上如此感叹道，“我又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雷狮胯下的马不屑地喷了个响鼻，表情同它的主人一样臭屁。紫色眼睛的海盗烦躁地啧了一声，没有搭腔。数日前，羚角号从圣空出发，沿着森德金的海岸一路绕行，最终停靠在离王都最近的沿海城市。因为森德金立法严禁海盗出没，所以他们无法在港口停留，只是远远地把船停留在近海，再放下一只供两人乘坐的羊皮筏。安迷修和雷狮带上一些食物、淡水和金币，就这么出发了。他们趁夜在港口登陆，将羊皮筏拆卸下来藏到隐蔽的地方，大大方方上了岸。简单休息一晚过后，他们开始规划去往王都的路线。从这座沿海城市到王都的路途并不太远，却也不是人腿可以轻松走到的。两人商议了一番，便为了赶路买了两匹马。安迷修打包票说他是买马的行家，跑去马行千挑万选才定下了这两匹。但雷狮瞅着自己花出去的那十个金币和马贩子眉开眼笑的脸，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是被坑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反正是嘉德罗斯的钱，不用白不用。”安迷修这么说着，红光满面地轻抚着矮脚马的鬃毛，一副理智和大脑都飞走了的样子，连脸皮似乎都变厚了。但他说的又仿佛不无道理，因此雷狮也就没有再说什么。

 

       总之，经过那么几天的日夜兼程、风餐露宿，两人总算是在补给耗尽前抵达了王都，此时此刻看上去都有些风尘仆仆。他们披着粗麻编织成的斗篷，谨慎地将俊秀的面孔掩盖起来——特别是雷狮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被通缉，一路上只能憋着股气小心行事。

       如今两人终于策马立在了山道的尽头，铁灰色的王都在划破云层的金色阳光下展现了自己的全貌。这是一座灰铁木和石料建造的城市，虽然没有圣空的黄金港湾那么昂贵而美丽，却同样强大和繁华。雷狮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故乡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。清冷干燥的空气瞬间填充了他的喉管和肺部，这是他久违了的故都的空气，和咸腥潮湿的海风是那么不同。

       不过他倒是没有多怀念。

 

       2

       “走吧。”安迷修回头冲雷狮笑笑，率先策马走下山道，雷狮不置可否，姑且紧跟其后。他还记得安迷修说他把自己的佩剑埋在城外，因此也就由着他带路。果不其然，骑士并没有往城门那儿去，而是沿着石块垒成的城墙一路西行。王都的城门口总是热闹的，市民、商贩、旅人、乃至贵族，都在士兵们的监护下从那里进进出出。但安迷修只是绕过了那里，远远地走到了人迹罕至的西城墙。西城墙边有一片高大茂密的铁杉林，铁杉林的脚下生长着各种不知名的灌木，有白色的小花零星点缀在深深浅浅的墨绿间。安迷修示意雷狮下马，又将两人的马匹姑且系在一株稍矮些的铁杉树干上，便一前一后走入了林间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都不知道王都旁还有这种地方。”雷狮抬头望着林间倾泻下的几束阳光，皱着眉头说道。安迷修笑了笑：“当年的布伦达王子陛下应该不常出王宫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去别的国家拜访倒是常有的事。”辞职不干的前王子伸手挥开一截横生的枝丫，“除此之外确实。”

       两人并肩行走在寂静的林中，间或能听到远处传来未知的鸟鸣。牛皮靴子踩上厚厚的落叶发出松脆的嘎吱声，鼻尖是自然和草木的清香以及彼此淡淡的信息素，除此之外周围竟看不到一个人。雷狮为自己故乡旁还有这么一个让人平静的地方而感到惊讶，继而意识到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王都。或者说——他对王都的了解仅限于那些纸醉金迷的部分。

       ……这种认知真是让人有些不爽。雷狮撇了撇嘴，无比庆幸自己已经远离了那高高在上的王座。

 

       3

       “到了。”骑士停下了脚步。他站在一棵格外高大的铁杉前，表情久违的有些肃穆。雷狮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去，站在安迷修的身边。这棵铁杉的脚下有一株枯死的冬青，它的颜色比泥土还要暗淡。安迷修走到冬青前拔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佩剑，用锋利的剑刃当做铲子就这么挖了起来——先是三年间积攒的落叶和残枝，再是灰黑色略显蓬松的泥土。安迷修挖的很快，不久之后，便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从他挖出的那个坑内传出。骑士伸下手去，从层层泥土间，从被掩埋的时光岁月里，抽出了自己抛弃一时的佩剑。

 

       雷狮吹了一声口哨。

       不，这不是一柄华丽的佩剑。至少同剑柄上镶嵌了宝石、握把上掐了银边的行政官专用佩剑相比，安迷修的这把旧剑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残破。它的剑柄和剑鞘由黄铜和乌木制成，上头并没有描绘任何华丽的纹样，甚至还覆盖着一层未被拂去的薄土，看上去是那么的不起眼。可是当安迷修深吸一口气，右手坚定地握上剑柄将剑刃抽出，雷狮就再也没能移开视线。雪亮的剑光照亮了阴暗的林地，锋利的剑刃上没有一丝缺口——更重要的是，雷狮可以闻到，那剑刃上满是鲜血与死亡的气息，似乎有不愿离去的冤魂依旧在剑身上盘桓。

       这是一把杀人的剑，战士的剑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“这把剑是我小时候师傅送给我的。”安迷修凝视着剑身，低声说道，“三年前我否认了所谓的骑士道，否认了过去的自己。我选择将它与我的过去一同埋葬——但现在，似乎到了我接受自己的日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该再逃避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你这把剑有名字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有。”骑士摇了摇头，“就像森德金的王都只是王都，我的剑也只是剑。至少目前，我还不打算给它起名字。”

       是吗。雷狮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。安迷修正仔细地擦拭着剑鞘上的残土，他便无事可做地东张西望起来。海盗的观察力一向优秀，雷狮在扫视之下立刻发现剑坑旁还有一块地方颜色有些不同寻常。他戳了戳专心擦剑的安迷修，指了指那块土地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是什么？”雷狮皱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   “啊，那儿啊。”安迷修温和地笑了笑，“那儿埋着我的师傅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4

       雷狮微微睁大了眼睛。

 

       骑士走上前去，手里捏着一朵不知何时拾起的白色野花，摆在他师傅的无名之墓上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脸上满是温柔的怀念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说过的吧？我是个孤儿，从小在皇家骑士团长大，是我师傅负责养育我、教导我。他教我如何生活，教我剑术，教我信仰与信念，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。小时候的我对他无比地崇敬，发誓要成为像他一样崇高的骑士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是那场政变之前，他却自杀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雷狮斜靠在铁杉的树干上，静静地听着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“自杀的人没有资格进皇家墓园，我便将他埋在了这里。现在想来，或许是他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什么，终于厌倦了这个国家，这个世界。骑士道对他而言，已经哪里都不存在了。自杀之前，师傅告诉我了一个秘密——原来我的父母，就是他在执行皇家任务时杀害的。但他终究没能对那个无辜的孩子下手，只是秘密地将那个孩子带在身边，将他养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恨他。”安迷修转过头冲雷狮笑了笑，“我不恨他，我感激他。师傅自杀后，我便顶替他成了骑士团的代理骑士长，到了那个位置，我知道真的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。我的剑究竟为了什么而挥舞，很多时候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。师傅做的已经很好了，或者说，他做的实在是好过头了。他把那个孩子教导地太过善良，太过理想化，差点就走上了他的老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棕发的骑士闭了闭眼睛，从过去的回忆中脱离了出来。他将自己的旧剑系在左边的腰侧，行政官的佩剑则系在右边的腰侧。两柄截然不同的剑代表了他的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，但无论哪一段，他都不准备再舍弃了——接受自己，才能超越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“雷狮。”安迷修轻柔地叫了海盗的名字，“或许骑士道真的已经不合时宜了，但我会继续寻找下去。这个国家没有，我就去另一个国家；这片大陆没有，我就去另一片大陆。若是哪里都寻找不到的话，就让我自己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愚者，背负着这过时的骑士道行走下去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在那之前，在下可能要长久地打扰下去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有意思。”雷狮低下头笑了一声，“你打算加入我们这伙海盗来贯彻你的骑士道？安迷修，你脑子没问题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吧。”安迷修笑着抽出了自己左边的佩剑，锋利的剑尖威胁性地抵上海盗脆弱的咽喉，逼迫他抬起头来，“所以你们要小心了，无论雷狮海盗团是打算杀人、放火还是掠劫，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阻止你们的。所以，尽管来试试看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哼。”紫色眼睛的海盗嘴角凶狠地挑起一丝笑意，“坏别人的好事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当然，师傅他老人家还在看着我们呢——我可得拿出点勇气来。”安迷修耸耸肩，收剑回鞘，“再说了，你应该会觉得这样很有趣吧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说中了。雷狮简直兴奋得要战栗起来，他已经预感到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无聊了。不错，很不错——区区安迷修，竟然也能这么对他的胃口。紫色眼睛的海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似乎已经提前品尝到了那份战斗的快意。

       “哼，有意思。那我就接受这个挑战——安迷修，你可别让我失望了。”他危险地眯起眼睛，有狡黠的光从绛紫色的眼底闪过，“其实，不瞒你说——我现在就想去做点坏事——杀人、放火——随便什么。不知道骑士先生会不会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阻止我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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爆肝x

写得超级顺畅的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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